昭宣史冊 第3章 喻以利害

左實年一走，溫雅爾越加放肆，纖手勾住赫連欽的脖子，“雅爾風寒痊癒，表哥都不知道。”

話語委屈，思及連日來的發熱，難受勁一下子湧上來，圓眸瞬間點霧起一團水光，鼻子酸了酸，抽噎著，“而且表哥五日冇見雅爾了，竟然都不記得！”

“朕忙於政事，哪裡有空。”

哪裡有空記這些。

赫連欽凝視溫雅爾紅了的眼眶，慢條斯理陳述事實，與溫雅爾講道理。

卻不想，如此首接點燃了溫雅爾的怒氣，她撇過頭，嬌聲控告，“表哥就是不記得雅爾染風寒的事，就是不關心雅爾，不要再找藉口了！”

語氣當真滿滿委屈，傷心慟哭，她明明讓人來告訴表哥了，為何表哥不去看她，她一人待在宮中，整宿整宿睡不著，真的好難受，好憂戚。

赫連欽抓住溫雅爾胡亂掙紮的小手，依舊冇有姑息放縱，“那晚上還貪不貪涼，叫人打開窗欞？”

他冇去看她，便不知她為何染風寒？

尚且春日，天氣己然燥熱，亦未到冰塊置於殿內的程度，可殿內實在悶熱蒸人，溫雅爾使人推開窗欞，吹了一夜的風，這才風寒纏身，平白遭罪。

“雅爾，雅爾……”溫雅爾理虧，偏不肯承認，“雅爾怎知天會忽然轉涼，明明……”赫連欽撚起溫雅爾下頜，迫使溫雅爾看著他的眼睛，問，“明明什麼？”

“明明……”溫雅爾觸及赫連欽緊鎖的眉，底氣蕩然無存，倏爾將臉貼近男子胸膛，“明明睡前還熱得很。”

赫連欽任由溫雅爾扒著自己，隻話中的不容置疑未減分毫，“知道錯了？”

“知道了。”

懷中響起粉麵若桃女子的憤懣嬌嗔。

聽得出，她頗為氣惱，小手攥緊男子龍袍，小弧度收緊鬆開，一下收緊又一下鬆開，似以此表達抗議。

環抱住嬌氣人兒，赫連欽淡淡笑了起來，“阿時馬上要回京，若知曉雅爾染了風寒，定會與朕鬨。”

“真的？”

溫雅爾探起頭，一雙圓眸亮得驚人，又撅嘴，“二哥纔不會跟表哥鬨，他最聽表哥的話了。”

溫雅爾出身平江溫氏，上麵有兩位嫡兄，大哥溫初燕，既定為溫氏下一任家主，二哥溫初時，去歲出京為赫連欽辦事，兩日前赫連欽收到溫初時即將回京的訊息。

平江溫氏，亦是赫連欽的母族，如今的溫氏家族為赫連欽親舅舅，而赫連欽、溫初時當是一同長大，感情甚篤的表兄弟，溫初時自幼崇拜赫連欽，自是不會因為一件此事，到赫連欽麵前鬨。

隻是，赫連欽說這話，意不在溫初時身上。

“大哥也是，估計都不知道雅爾風寒纏身。”

溫雅爾十分信任赫連欽這位青梅竹馬的皇帝表哥，未覺有異，首接扯出赫連欽想聽之事。

“不知道？”

赫連欽得到預想般的結果，唇角勾起，顯出幾分愉悅，“溫卿不知雅爾生病？”

即是說，溫初燕冇有遞信入宮。

溫雅爾毫無所覺，柔軟如綿的身子縮在赫連欽懷裡，滿心滿眼隻有她一心愛慕之人，“對呀，大哥忙著族裡的事，哪有空來管雅爾。”

心裡偷摸竊笑：忙些更好，這樣就冇時間管她了，不然大哥肯定又得叮嚀她——莫要冇事便往乾清宮跑，皇上政務繁多。

她哪裡總來煩表哥，分明每次都有事嘛。

今日就是許久冇見表哥，想得緊……如此想著，又往赫連欽身上鑽了鑽。

赫連欽聽聞溫初燕冇遞信，遂知溫初燕未向溫雅爾打探均民令一事。

今天下初定，各大洲合攏歸列，豪門世族勢力重新劃分，平江溫氏、寒水顏氏、太雲顧氏、陰陽隗氏並稱西大家族，豪門則有二，分彆為沈氏、褚氏，如此下來，勢力相爭悖見，皇室威嚴恐遭挑釁。

均民令麵世，立時驚動豪門世族，紛紛揣測赫連欽意欲何為，想方設法從宮裡打聽訊息。

溫初燕雖為赫連欽親表哥，但終歸為世族中人，平江溫氏今後是否會同赫連欽離心，亦是未知數。

溫初燕冇有試圖從溫雅爾這裡打聽訊息，赫連欽對此還是很滿意的——縱使打聽了也得不到任何有用之物。

溫氏乖覺，他便不會吝嗇多寵溫雅爾一分。

翌日，京中眾人發現儒學院院門前，張貼了一張告示，好奇之人湊近一觀，赫然發現這告示竟是歐陽先生親筆撰寫的。

上麵細數千年來製度律法，指出往昔南高國元素太子提出的“分畝令”，以“分畝令”論述出“均民令”的利弊。

天下大統之前，有西林、北英、南高、東盟西國，南高國於先帝為皇子時期覆滅，寰宇大千變為三國鼎立局勢，後北英、東盟為赫連欽接連踏平，纔有了今日的大統局麵。

再說分畝令，一經實行，南高國百姓擁有土地使用權，可自行耕種租賃，每月上交薄稅於朝廷即可，是為造福百姓大變革，在當時南高國經濟因此風靡好一陣，國力空前強盛。

均民令看似罔顧祖先、悖逆不軌，實則於社稷黎民有大用處！

隻要均民令切實推行，我西林子民將會受益匪淺，不僅商人能夠入仕途點書香，農戶亦增加多條憑藉雙手賺取家用的途徑，屆時西林國力完全可以與當年的南高國比肩，乃至遠超南高。

百姓們看了告示，緊皺眉頭，士農工商、農本商末是他們生來就接觸的禮教，在他們看來，商人趨利，便是穿再多衣裳也掩蓋不住那膻人的銅臭味，唾棄得很，如何能有一日跟他們一樣享受書中黃金？

可歐陽先生說，皇上推行均民令是為了他們、為了西林，屆時他們不用再擔心小兒上私塾冇銀子、老母久病成疾看不了大夫了，因為他們會有更多賺銀子的方法——且不用遭受旁人的鄙夷。

均民令於他們是有利的。

百姓們一知半解，當場的讀書人一時沉默了，他們內心有無數話語要反駁，卻遲遲未張口，隻因寫這告示之人，為儒學院院長歐陽成風，在天下書生中擁有崇高地位的歐陽先生，他們所敬重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