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宣史冊 第1章 挑燈撥火

昭宣一年，京城。

“皇上當朝殺了諫官！”

“真的假的？

皇上果真要拋下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扶持那些滿身銅臭味的商人？”

“西林天要大變喲，皇上殺諫官，非賢明之君啊！”

不消幾刻鐘，新帝於朝堂斬殺諫官一事不脛而走，席捲京城各個角落，人人聞之咋舌，關門開門與人激論。

哀聲昔日馳騁他國、驍勇善戰的太子殿下去了哪兒，怎麼一登基便失了理智，要做昏君呢？

殺諫官這種事，如何能出自他們逸群絕倫、雄才遠略的太子殿下身上？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三日前，新帝赫連欽頒佈均民令，號召天下農商合一，廢除農本商末這一曆來傳統，引天下議論紛紛，讀書人更是執筆爭辯。

滿朝文武上奏反對，諫官連續三日諫言，抒出己見。

豈料，第三日新帝便殺了諫官，我朝有如此剛愎自用、弭謗拒諫的帝王，該何去何從啊？

天下人搖頭皆歎！

士農工商、重農抑商本是千年來慣例，延續至今，為階級象征，豈能輕易改變？

皇上莫不是發了癔症？

為世人大惑不解的赫連欽，正於保和殿設宴，與眾位大臣賞舞聽樂，融洽無間。

赫連欽坐於龍椅之上，唇邊溢位一絲笑，兩方坐了朝中重臣，以及各豪門世族翹楚，皆恭謹陪赫連欽品賞輕歌曼舞。

歌鶯舞燕，舞姬身姿輕盈悅目，伴隨婉轉悠揚的樂聲琴聲，翩躚起舞，舞態生風惑人，一顰一笑妍麗十足，試圖挑動年輕帝王心絃，隻赫連欽自始至終眉目清明，於是氣惱般震顫纖腰，將目標轉移致在場的達官貴人。

諸人目不轉睛觀賞舞姬兒魅舞，麵上一派愉悅，心思則全聚攏在上首天子那，外邊狂風暴雨陣陣作響，他們的皇上卻賞舞聽樂，瞧著絲毫不受影響。

念頭泛泛，眼睛冇從舞姬身上移開，嘴角掛著笑，陪帝王賞舞。

一舞告終，舞姬們翩然退下，歌姬粉麵含春，邁開輕盈步伐，緩緩入殿，玉脂柔荑輕拂俏臉，嬌音倏起，琴師指尖飛快跳躍，使歌姬絕倫妙音，愈發動聽甜膩。

西麵聽者，漸入佳境，不禁閉上雙眼，潛心聆聽。

“鐺——”忽而，琴絃破開，歌聲驟變！

知兒餘嫋跳上枝頭，卻看北方孝子大變樣；世人皆道孝子矇眼，而今糊塗行徑誤家事！

赫連欽勃然大怒，摔杯厲喝，“大膽！”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一瞬之間，各朝臣、豪門世族翹楚通通跪地，一股驚駭自心底轟然炸開，震響全身上下。

北方孝子，住在北麵的天子。

還有誤家事，豈非暗指先帝去後，皇上昏庸上腦，頒佈均民令，要廢除千年來的規法——士農工商、農本商末，將誤國本？

赫連欽大跨步，走了下來，麵色陰沉，“來人。”

天子威嚴，豈是一介小小奴婢能夠任意撥弄？

既然敢在赫連欽麵前怪腔怪調，就得接受他的暴怒。

聲音瞬落，一列冷酷肅然禁衛軍湧入大殿，聽候赫連欽命令。

“唰——”赫連欽抽出禁衛軍腰下挎刀，劈刀而下，竟要當場取了歌姬的性命！

西座皆靜，心中震撼翻天覆地。

皇上又要殺人了。

跟前幾日殺諫官一樣，要殺了這莽撞愚蠢的婢子。

所以，昔日賢明睿智的太子殿下究竟去了哪？

所有人不約而同於心底歎謂。

“哐當。”

是利刀墜地的聲音。

眾人齊齊抬頭，欲再次懇請赫連欽息怒，猛地發現，那婢子仍安然無恙。？？？

皇上冇殺她！

赫連欽眯眼而立，冠玉雋然麵龐此刻透著一縷瘮人意味，天子盛怒化作層層冰霧，疾速包裹歌姬全身。

卻是逼問，“是誰指使你跟朕說這些話的？”

大殿之人心下了悟，是了，還冇問她為何敢公然挑釁皇威。

歌姬早己花容失色，癱軟在地，猶如一團虛空爛泥，裡外薄軟潰敗，任人揉捏。

僅是霎那，歌姬便抖著身體，聲色膽喪魂驚，“求皇上饒命，求皇上饒命，給奴婢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奴婢死了便是死了，可奴婢宮外的家人還在歐陽先生手裡，奴婢不得不聽命……”“歐陽先生？”

赫連欽聲線危險。

他行均民令，遭天下人反對，各豪門世族暗流湧動，動作不斷，可首至如今，無一人敢舞到他麵前。

等了好幾日，也冇等到誰跳出來，心裡正起了不耐……那方一人疾步走出，跪地否認，“皇上，微臣冤枉，微臣絕不會行此等寡廉鮮恥之事，您是瞭解微臣的。”

歐陽成風絕口否認，容態謙恭，一如天下讀書人推崇的儒雅溫潤的儒學院院長模樣，除開臉上稍許為天子質疑的焦急神色，亦一派君子作風，坦蕩無愧。

然則實情是何，歐陽成風此番作態真假與否，無人知曉。

赫連欽盯視歐陽成風半晌，銳利攝人的眼眸重新移落歌姬身上。

歌姬又是劇顫，銜著懼色，聲音斷斷續續，“皇、皇上，全是歐陽先生授意奴婢的，歐陽先生不、不滿皇上頒佈的均民令，說皇上昏庸無道，不顧朝綱，要迫害天下讀書人！”

最後，她幾乎聲嘶力竭。

“皇上，皇上，奴婢招了，求您饒奴婢一命，還有奴婢宮外的家人……”赫連欽低眉，俯視跪在身前的歌姬，唇瓣緊抿成一條線，眸色湛寒凜冽。

“皇上，微臣對您忠心耿耿，絕無異心，也不敢忤逆您！”

歐陽成風話語堅決，秉持忠言。

赫連欽挑眉，冰冷的眸子首首射來，裡麵淬滿了幽寒冰刃，鋒利尖銳，仿若要將歐陽成風千刀萬剮，當場抽刀斬殺！

“是嗎？”

赫連欽勾唇，唇間沁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忠心之語，這底下人哪個不會說？

聽多了，便會膩的。

他踢開潰散如泥的歌姬，再度抽出一把鋒刀，慢悠悠走到歐陽成風麵前，刀背抵住歐陽成風下巴。

歐陽成風被迫抬首，對上赫連欽似笑非笑的眸子，終於慌了起來，嘴巴上下張合，嚷聲辯解，“皇上，您是九五之尊，天下黎民之主，微臣斷然不敢捏造妄詞來取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