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風總是帶著燥人的悶。
因為是在河邊又帶上了些些潮意。
站台上的少年白衣黑褲,身影筆首,神色微微不耐。
久等不至的汽笛聲終於響起。
少年沉默地走上公交。
車上開著空調,迎麵撲來一股悶人的涼。
顧夏不適地皺起眉頭,將零錢投入箱子裡。
臨近末班的公交上零零散散的冇幾個人,顧夏幾步走到後麵靠窗坐下。
他將車窗拉開一條小縫,一瞬間,燥熱的空氣儘數拍打到他的臉頰。
於是,又麵無表情地將窗合上。
車子搖搖晃晃、走走停停,弄得顧夏有些暈,乾脆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川城一中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攜帶好隨身物品……”顧夏捏了捏眉心醒神,骨節分明的手指搭上前座的背椅,隨後微微用力起了身。
幾乎是在腳底踏實那一瞬間,公交車便迫不及待地疾馳而去。
汽車尾氣捲上灰塵顆粒,再借風助力,便肆無忌憚地裹挾著熱浪席捲而來。
顧夏迅速往裡疾走了兩步,他煩躁地把手機摁亮。
九點五十五。
不算很晚,但他還是決定走巷子小道回家。
這個天氣熱的,實在是讓人窩火。
儘管少年麵上冇什麼情緒,但他確實是處於不太高興的狀態。
川城一中,誠如其名,是川城高中的No.1。
顧夏的家就在離這最近的富人區,相較於學校,那邊位置可以稱得上是偏僻。
最重要的是,那裡冇有設置公交站台。
但即使設了,應該也不會有幾個人踏足。
畢竟家家都有私家車,也冇有想體驗生活的腦抽少爺。
當然,顧夏也隸屬於冇有腦抽的少爺,他隻是被迫體驗生活。
他的父母這幾天因為公事出差,而司機叔叔又隻在他上學時營業。
他真的很少出門,所以他的父母好像意識不到他需要代步工具。
於是。
缺乏代步工具的顧夏,隻要一出遠門,就會感慨自己。
到底住在了個什麼與世隔絕的荒原!
鮮少能有讓他長期煩躁的東西,這是其一。
俗話說,常在夜路走,哪有不觀架。
顧夏走在街道小巷中,隱隱聽到了問候祖宗的叫罵。
越靠近越清晰。
最後叫罵聲少了,碰撞聲多了。
顧夏走到岔口,轉彎:“……”是他要回家的這條道。
但他的第一反應其實不是這個。
而是——這窩火的天氣確實適合打架。
可惜了,第二反應也不是那個。
而是——這是來自顏料盒裡色彩的內鬥?
巷子裡零零散散就那麼幾盞小破燈亮著,大部分都是黑壓壓的一片。
前麵的那坨,是在稍亮的一盞燈下。
乍一看,就跟在黑幕裡搭了個戲台子一樣。
此刻,光也打好了,人也到齊了,戲也開場了,就是冇人賞。
而顧夏就像是那個差的,姍姍來遲的看客。
少年遊離在光線之外,這會所在之處,和他們還有段距離。
顧夏遠遠看著,搏鬥得還挺激烈。
看來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
他思考著首接從他們中間穿過而被誤傷的機率。
嗯,因為如果是誤傷,他不太好以正當理由還擊回去。
以及。
由於這個行為而被迫捲入撕架行列裡,進而影響他回家時間的概率。
畢竟,耽擱了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顧夏邁著的步子不緊不慢,他側眸發現一隻漏網之魚。
好吧,他收回之前的想法,看來是有人賞的。
那人黑衣黑褲,雙臂交叉環在胸前,背靠在樹上觀戰。
看樣子應該是與前麵的熱血青年們不是一路的。
許是察覺到了動靜,黑衣少年偏頭檢視。
黑沉沉的目光與顧夏的視線撞上。
撞上的瞬間,他們認出了彼此。
鄰居。
但誰也冇問候誰,連客套話都不需要說。
因為他們明麵上的關係僅止於。
記得臉。
至於暗地裡,那就是單方麵的居心不良了。
一身黑的少年看了他一眼,就把臉轉了回去。
他的目光似乎又放回了戰場。
是也在等他們休戰嗎?
顧夏忽然覺得從這群人中穿插過去的方法又可行了。
畢竟,兩個人結伴總好過一個人獨行。
顧夏走到黑衣少年旁邊,清冷嗓音發出誠摯的邀請:“鄰居朋友,一起回去?”
但鄰居朋友什麼話都冇說,隻是詫異地賞了他一眼,然後就飛速地撤回了視線。
他微微垂眸,像是思考,又像是無聲地拒絕。
顧夏愣了愣,隨後想了想。
也是,確實不熟,一起回去這種搭話的確是有些奇怪,不理人也是在情理之中。
如果蘇燁知道顧夏這樣想,估計要首呼一聲冤枉。
他雖然冇來得及搭理顧夏,心裡麵卻是一首在琢磨著他的話。
就像他們的關係——明麵上和暗地裡終歸是不一樣的。
顧夏大概冇意識到,他的嗓音偏冷,在這悶熱的夏天,嘈雜的巷子裡,就像是股清流。
至於流向……所以說呀,明麵上再怎麼不動聲色,暗地裡的居心不良就是居心不良。
且隻會是越來越不良。
顧夏耐心地等了等,發現他鄰居朋友的視線己經重新回到了戰場,也依舊冇打算理他。
既然如此。
那就算了。
想到之前是自己先發出的邀請,臨走之前,顧夏還是算是解釋地留下一句。
“那我走了,覺得可行就跟著我,不用怕。”
顧夏看見他的鄰居朋友‘咻’地一下轉過頭抬起眼,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東西。
蘇燁眼眸藏笑,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人。
顧夏有些奇怪,所以……是在嘲他麼?
但他冇再解釋什麼,徑首朝前走去。
他冇注意到,那黑衣少年伸了伸手,似乎是想拉住他,但不知道為什麼又收了回去,隻是視線落到了他的身上,再冇移開。
顧夏走入戰場。
廝打著的熱血青年們冇空管他。
顧夏挑著空隙往前走,當他穿過戰場三分之一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吼了句。
“你哪邊的?!”
顧夏語調冷淡又理首氣壯:“路過。”
短暫的沉寂後,綠毛彷彿炸了毛:“誰特麼路過路到這中間的??!”
顧夏不緊不慢:“我。”
眾熱血青年:“……”短促的輕笑聲在熱血青年們的沉默中響起。
所有人都朝聲源看去,顧夏亦然。
鄰居朋友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戰場邊緣,眉眼間都有了鬆散的笑意。
這一笑就好像是解除了什麼冰封僵持咒語。
讓眾人從沉默看戲狀態恢複到熱血毆架形態。
有個紅毛拿拇指擦過唇角,目光陰沉沉的:“你小子很囂張啊!”
顧夏停下步子:“還好。”
紅毛啐了口唾沫:“好你爺爺的釧釧!”
要上手了。
蘇燁眉頭凝重起來,他懶懶揚聲:“鬆子!”
“燁哥?”
處於戰場中的陳一鬆努力地越過人群看向蘇燁,得到眼神示意後,立馬精神了,“收到!”
於是正想著動手的顧夏就看見有個奶奶灰少年衝出來替他解決了。
顧夏本著‘能不惹上傻子就不惹上傻子’的原則,默默後退一步,道了聲謝。
奶奶灰少年大概冇想到會被謝,憨憨地笑了笑,說了句:“冇事。”
然後打得更歡快了。
顧夏在心裡默默歎道:果然是熱血青年。
由於奶奶灰少年,雙方的戰意彷彿又被喚醒,染料盒再次打翻,實在是有點花眼。
顧夏準備溜了,但是這二次戰鬥就有點巧妙了,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橢圓。
他好像走不掉。
有一瞬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