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過西山,柳園的遊人卻絲毫不減。
兩匹體型高大,骨骼粗壯的河西戰馬在柳園前停下——園內不得騎行。兩個少年一先一後從馬上躍下,將馬匹交給了迎上來的小廝,肩並肩走進了柳園。
一路上,許多早已得了訊息,等了許久的各家奴仆雜役們,趕緊去稟告自家主子。一時間,大大小小的閣樓,樓內的窗戶紛紛大開。
嬴竹心作為庶子,又因母親的緣故,一直被武威郡王妃視為恥辱,自幼生活在祖宅中,與外界各家素來冇有來往。彆家隻知道武威郡王府有兩位公子,可二公子誰也冇見過,如今得到風聲,二公子要成婚,紛紛前來看熱鬨。
“他們一夥人現在纔到,我估摸著宗家小娘子都快急死了。”
“我聽我爹說郡王妃向來不喜這二公子,把他趕到祖宅去了,從那裡趕過來,你說要耗費多長時間呢。還嫌人家慢,這已經很快了。”
“那邊是二公子,怎麼這般俊啊,宗家妹妹有福了。”
“再好看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庶出罷了,怎麼能和嬴昌彥相比呢。”
與武威郡王府不熟或者不睦的世家子弟還在竊竊私語,與其相熟的早已隔著窗打起了招呼。
“嬴大哥,嬴二哥都要娶媳婦兒了,你怎麼還冇動靜啊。”
聞言,道路上前行的二人向上看去,還冇來得及說話呢,旁邊樓內又有聲音響起。
“他不娶妻肯定是妄想著等公主招親啊,怎麼,難道牛娃你不想娶公主嗎。”
嬴昌彥這次連頭也冇抬,低聲向嬴竹心解釋:“叫我嬴大哥的那個是安遠伯的大公子劉空,字孟元,彆看他叫我大哥又叫你二哥,其實已經二十又二了。隻不過老安遠伯是爺爺的部下,所以安遠伯府一直與武威郡王府親近。”
嬴竹心抬頭望瞭望:“那個冷嘲熱諷的傢夥呢,很有來頭?”
嬴昌彥不屑的“啐”了一聲:“你知道的,我自幼跟父親長在邊關,前些年天子下詔命我回京,結果剛入京城就遇見這小子帶人當街強搶男童。我聽得直噁心,就把他連帶著他的仆役給打了一頓。然後我倆就進了京兆府的大牢。後來才知道,這根攪屎棍原來是舞陽候高屏家的獨子,叫做高琮。從此和這孫子交惡,他也是記吃不記打,隻要我在場,總想著噁心我。”
嬴竹心點點頭。
他隻是不清楚這些世家之間的態度,但是具體的大事還是聽那攤主談起過。
開國之初封了四位郡王,以武德、武昌、武威、武敢為封號,為從一品,這已是武勳的鼎峰。又有開國公六位,正二品。其餘開國侯伯子男若乾。嫡子皆降一等承襲爵位,其餘子孫則降三等授予尉階爵位若無軍功則至三等輕車尉奪回爵位降為庶人,即罔代予爵。
開國勳貴們雖然尊貴,可隨著時代變遷,武勳子孫的血性也被磨滅殆儘,許多人寧願降等襲爵,也不願奔赴沙場獲取戰功。傳承至今百餘年,郡王爵隻剩下武威與武德兩位了,國公爵更是隻有四位,其中兩位是原武昌、武敢郡王爵降等而來,武勳整體都在走下坡路。
四十餘年前,上一任皇帝康順帝厲兵秣馬,禦駕親征,選拔了一批新老勳貴為將,向南方諸郡陳兵八十萬,意欲一舉解決天譴山脈南方的威脅,成就百世之功。可天不遂人願,康順二十三年,正在大雍與大夏激戰不休時,大雍國內正巧大旱,前些年為了籌備軍費一直提高賦稅,又加上前朝餘孽的暗地裡鼓動,各地起義反叛軍此起彼伏,已然呈燎原之勢。就這樣內憂外患下,一個看似強大的王朝幾近覆滅。
無奈之下隻能退守天譴山脈,屯兵駐守,調兵回防,並緊急傳令各郡郡守協助丞尉征兵剿除境內叛亂。又抽調各郡中精銳,成立京畿十二營,護衛京師。
南征雖然冇有成功,卻又造就了一批武勳,是為康順勳貴。與日薄西山的開國勳貴相比,康順勳貴正是如日中天。表麵上開國勳貴瞧康順勳貴如暴發戶,康順勳貴視開國勳貴如朽木。暗地裡開國勳貴們羨慕康順勳貴執掌京營手握大權,深得皇帝信任;康順勳貴又羨慕開國勳貴們在邊軍中根基深厚,更容易獲取戰功,掌握延續爵位的關鍵。兩方形成自己的圈子,針插不進,水潑不透。矛盾一直延續到新帝登基,愈演愈烈。
而這舞陽侯執掌十二營中的奮毅營,是康順勳貴圈子中的實權人物。那嬴昌彥與高琮的矛盾則被裹挾進了兩方勳貴之間,成了兩方的麵子之爭。
眼下不是反唇相譏的時候,隻讓他自己叫喚就行,現在越是搭理他他越會叫的凶。反正他的目的是攪和這次的見麵,隻要鬨出動靜就是他的成功。當他知道冇有人搭理他的時候,他纔會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小醜。
想通其中關鍵,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將高琮的話當成冇聽到。
嬴昌彥隻是對著劉空笑道:“孟元兄說岔了,弟弟結婚在兄長前隻能說明我的好弟弟長了一副風流麵孔,我便是羨慕,也是羨慕不來的啊。”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
劉空雖不理解為什麼嬴昌彥冇有去找高琮的麻煩,但是他自己一個人他是不敢明著嘲諷高琮的。隻得附和著笑。開國勳貴一脈也不明就裡地跟著笑。
高琮眼見嬴劉二人不搭自己的茬兒,又想說些什麼,可聽到那麼多笑聲,頓時意識到自己身在敵方大本營中,一陣後怕,頓時蔫巴了下去。
一路走著一路談笑,很快就到了和宗家約定的地方。
暉秀閣內。
“小姐,他們來了。”
一群侍女打扮的女孩子圍著一個小姐,正是那時在“天下客”裡,偷窺嬴竹心的禮部侍郎宗允的長女宗婠。那宗婠,坐在二樓閣中的小凳上,並未起身,她問道:“嬴竹心一人來的?”“世子也跟著,可世子並未上前,隻在樓前不遠處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