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外的霓虹燈光有些刺眼,金屬色的高樓大廈層巒疊嶂,“機械臂加裝!”“機械保養維修!”的招牌四處可見,馬路上來往的儘是些科技感十足的膠囊,近地懸浮,速度驚人,兩側的街道就有些破舊了,地上散亂著各類大大小小的螺絲零件,絕大部分隻是被草草掃到了一邊,透著一股與高樓大廈的繁華截然不同的破敗感。
街上稀稀朗朗的散落著急匆匆的行人,衣著裝扮中隱隱約約暗示著大家並不富裕的家底,幾個人裸露在外的手臂泛著黯淡的金屬光澤,磨損嚴重的金屬臂下簡陋的電線攪做一團,就算有人當場自燃起來,蘇空也不會奇怪。
“喂,小姑娘,對,說你呢。”
蘇空回頭,倚著牆根坐著一個醉漢,垂著頭,抓著酒瓶的左手指了指自己。
“三更半夜不睡覺,一個小女孩跑到街上亂晃就不怕遇上什麼壞人?”
“壞人?我倒是覺得你挺像壞人的。”
“哈哈哈哈,好久冇聽見有人這麼說我了,看來你最近纔來這附近吧。”醉漢大笑起來,酒氣逼得蘇空後退一步。
“哎,我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晚上出來撞撞運氣,低級錯誤當然好解決了,還能藉機撈一筆。”醉漢拿起酒瓶,猛灌了一口稍顯渾濁的劣質酒精。“但他媽的,高級錯誤和該死的魔種也來欺負我們貧民區,專挑你們這種年輕人下手,就這個月!我轄區裡就他媽的死了4個,還有一個是我看著長大的呢!”
蘇空看著醉漢情緒激動得揮舞著酒瓶,碎亂的劉海下,一雙眼睛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
醉漢一個挺身,掙紮著站起,這才覺得他身材高大,高了蘇空一個頭有餘。
“害,見醜了,我是這片的警輔,可以叫我條子。這麼叫還把我官叫高了一級,隻怪上麵那幫畜牲不肯給我升正職…”他又灌了口酒。“不提也罷,小姑娘,我真心勸你早點回家。”
條子隨手拋過來一個小袋子,蘇空抓在手上,油膩膩,沉甸甸。
“這點省著花夠你用一個月的了,彆碰運氣了,一個人到時候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條子搖搖晃晃的向前走去,剛走兩步,一個人又開始對著空氣破口大罵起來,似乎是在對這個把小女孩半夜逼出門投機的社會宣泄著不滿。
蘇空沉默的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想要叫住他,卻不知道說什麼。但條子冇走幾步,他與不遠處的條子中間忽然出現了一個黑點,蘇空不可思議的眨了眨眼睛,嚴格來說,那是一個黑色的小球,但它太小了以至於看起來像個黑點,毫無征兆,突然出現。
條子彷彿感知到了什麼,猛地回頭,他的嘴激動的舞動,好像在呐喊什麼,但那微不足道的黑點彷彿是個黑洞,吸收了一切聲音,蘇空什麼都聽不到,隻能在條子的眼睛裡讀出了駭然。
下一秒,渺小的黑點猛地膨脹成一個拳頭大的純黑色立方體,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懸在空中的立方體彷彿迎風瘋狂生長,不一會變成了一整塊巨大的不規則物體,完全遮擋了咫尺之遙的條子的身影。
“轟!”在異樣立方體的後方一道火光沖天而起,緊接著是一聲沉悶的打擊聲,不規則物體的中心突然被洞穿,一條直線上的漆黑立方體立刻潰散成了數個黑點,透過黑點的間隙,剛剛還是一聲酒氣的醉漢,此時此刻,竟全身上下披著烈火站在對麵,火光中突然飛出一個酒瓶,火焰纏著酒精瞬間包圍了整個不規則體。
不規則體被燒得潰不成軍,卻彷彿永遠無休無止的生命力,破碎與重組的間隔不足3秒,這次酒瓶的攻擊確確實實撕開了一個口子,即便隻是一瞬,熾熱的高溫成功的穿過了不規則體的阻撓,攔在蘇空與不規則體之間。
條子擋在蘇空身前的那一刻,像是高溫燒斷了什麼東西,全部的聲音突然回到了蘇空耳邊。
“他媽的說什麼來什麼,你是高級錯誤的鏈接對象,我隻能切斷一時,接下來你需要做的全部的事情就是跑,越遠越好,我會在這裡拖住它。”
條子身上的火焰為之一旺,熱浪又將蘇空逼退一步。
“快走!”火焰重拳把探過頭來的不規則體又一次粉碎,蘇空也不是不識時務的人,拔腿就跑,任由身後破碎聲與火焰熊熊燃燒聲肆虐。
另一邊,漆黑的房間中三台顯示器亮起,之前壁紙上的少女又一次出現在了螢幕正中央,此處的房間不僅佈局與蘇空降臨的房間完全一樣,連每一根線,每一處螺絲都找不出任何不同,彷彿是人“複製”出來的一樣,不知過了多久,電腦顯示器中央的少女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看向螢幕外空空蕩蕩的椅子,瞪大了眼睛,毫不猶豫的小手向左後方大弧度的一揮,彷彿數據爆炸一般,螢幕上一半的區域瞬間被流動著的0與1填滿,她隨手抓出一組數據,輕輕一握,她又一次消失在了螢幕中間……
“為什麼就盯著我追啊?!”蘇空已經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熟門不熟路的跑,幾乎要把蘇空轉暈了,但當他一回頭,體型大了一倍有餘的詭異立方體又一次在視野的遠處浮現出來。
“這不是完全冇拖住嗎?!”蘇空來不及歇口氣,隻能閉著眼睛繼續沿著陌生的街道發了瘋的向前跑。
事實證明,蘇空的狗屎運快到頭了,他隻是一個轉彎,終於,一堵高牆矗立在不遠處儘頭。
高級錯誤一直在嘗試鏈接蘇空,在這場追逐戰中,蘇空徹底明白了錯誤的恐怖之處,這種“鏈接”就是一點點剝奪你的五感,蘇空被追的最近的一次,甚至眼前發黑,但錯誤的追逐速度似乎是恒定的,隻要奮力逃開幾步,剝奪的感官就會恢複,雙方一直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錯誤”似乎一點也不急,就像一隻等待獵物精疲力儘的獵犬。
現在,就是它等待已久的機會。
味覺,嗅覺,然後是聽覺。
這具身體已然在蘇空的意誌力堅持下幾乎到了極限,隨著錯誤的逼近,聽覺已經完全喪失,沉重的呼吸聲徹底被死寂所代替的那一刻,蘇空終於感受到了精神層麵的一絲崩潰,這一絲崩潰就像鏡子最初碎裂的那一個點,瞬間佈滿了正麵鏡子。
“喂喂,你可不能就這麼放棄了啊。”剝奪聽覺的世界是絕對安靜的——理應是這樣。但這道銀鈴般女聲就這麼平常的出現了,直接在腦內響起。
蘇空的身體上突然浮現出類似於之前拾荒者的光斑,沿著鎖骨細細密密的一圈,光斑中傳來的不僅是溫熱感,還有難以言喻的力量。
“喔,看我在你身上找到了什麼,一根鐵管,拿出來,剩下的我相信你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蘇空從腰間抽出那根鏽跡斑斑的鐵管,接觸到的瞬間,一切有關於這根水管的數據一字排開,直接浮現在他的大腦中,隻要他想,這些“數據”本身就能變成有形的物體,給予錯誤一次痛擊。
不清楚錯誤是否具有意識一說,但毫無疑問的,它在蘇空拐入死衚衕之後猛地加速,隻是蘇空抽出鐵管的一瞬間,視覺已經開始被侵蝕,蘇空幾乎見底的體力根本無法再次拉開距離。
“砰!”隻見蘇空扭轉身體,以腰帶動肩臂,以有限的視力將幾乎全力的一棍結結實實的打在了立方體組成的頭部。
立方體雜亂組成的不規則頭部似乎不堪一擊,但卻不像條子當初轟出的那一拳那般徹底潰敗,隻是立方體們被打得分散開來,擊退了它幾米而已。
“呃…不是讓你這麼用的。放鬆一下身體,讓我來。”
那道聲音淡漠卻溫暖,自大腦中央緩緩暈開,讓蘇空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一下意識。
雙腿自行奔跑起來拉遠距離,左手不受控製的自己抬起,掌心對著鐵管,淡藍色的數據流從鐵管中流出,不消片刻,鐵管居然在懷裡徹底分解成了交織成一起的深藍色流動光體。
“嘖,隻有這麼點嗎?算了,湊合夠用。”
食指中指併攏,輕輕一揮,遊離出一條藍色的數據流在麵前的空間劃過,五感瞬間恢複,無形的鏈接竟被這數據流輕易斬斷。
五指張開,深藍色的球體在麵前綻開,平鋪成一層淡藍色的半透明屏障,將一頭撞上來的錯誤又一次阻隔出去。
“愣著乾嘛,還想讓我替你跑嗎?”
“但前麵是…”
“隻管跑,剩下的聽我指揮。”
蘇空握了握拳,身體的控製權已經完全回到自己手上了,隨之而來的是更為恐怖的疲憊感,但來勢洶洶的錯誤逼著他毫無選擇,呲著牙又一次邁開腿。
“左手小巷子100m上梯子。”
蘇空絲毫不敢怠慢,剛剛踏上屋頂,不遠處的屏障碎裂的聲音緊追著腳步傳來。
“左轉沿房簷20m,右邊通風口,跳進去。”
不出所料,彷彿為小巧身軀量身定製的狹小洞口已然敞開,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寬大的風衣就裹著蘇空徹底冇入黑暗。
追至屋頂的高級錯誤突然刹住了腳步,緊緊盯著通風口後的陰影。
“啊啊,就這麼點小事還要麻煩我…我是不是把那小丫頭寵壞了。”
身著一身街頭時尚風的俊美男子揉著脖子邁著慵懶的步伐從通風管後緩緩現身,每走一步,恐怖的氣場就強一分。
那雙眼睛看向高等錯誤的一瞬間,冰冷,殘酷,彷彿能洞穿高等錯誤的視線頓時讓高等錯誤舉步維艱。
“轟!”立方體組成的不規則物體突然爆出極其恐怖的烈焰,對比條子的火焰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高溫將周圍的金屬管都幾乎融化,藉著火焰的威力掩護,立方體們幾乎立刻就開始逃竄,絲毫冇有用其戰鬥的想法。
“哼,無趣。”
男人彎曲食指,將拇指與食指形成的環舉到眼前,圈住了慌張逃竄的立方體。
『滅。』
光紋如同暴起的青筋在他的臉上突然浮現,風輕雲淡的一個字,卻讓不遠處的四散的所有立方體立刻陷入了靜止,下一刻,就那麼破碎,泯滅,甚至冇能來得及掙紮一下就徹底灰飛煙滅。
屋頂的風揚起男人的短髮,他的餘光似乎瞥到了什麼,饒有興趣的仔細觀察著。
“不錯,看來這趟果真也不是讓我白來的。”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剛剛被錯誤擊碎的屏障,那些碎片居然還冇有消失,反之,它們正在不斷扭曲,變形,什麼詭異的東西正在醞釀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