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捏著戶口本,坐在車後排。
兩邊是飛速倒退的風景,回憶也如走馬燈般閃過。
大三時,奶奶去世前,怕爸爸把全部家當輸光,就把自己住的老房子記在了她的名下。
她也就單獨分了戶,擁有了自己的戶口本。
她苦笑。
奶奶去世僅僅一年,爸爸就把家裡的房子賭掉了,現在正住在奶奶生前的老房子裡。
這麼看,奶奶真有先見之明。
大學時候她也有過愛慕的優秀學長,但爸爸說他吃過的鹽比她走過的路還多,那種大城市裡的公子哥根本靠不住。
堂哥堂姐也勸她不要妄想,像她這樣太有想法的女孩冇婆家敢要,不如到年紀就回家找個人嫁了。
那麼——
柳依依攥緊手裡的戶口本。
奶奶也是希望她的婚姻能自己做主的吧?
金色的陽光照射進車窗。
從這個角度她隻能看見駕駛座上男人精緻的側麵輪廓。
這男人,單論顏值,確實是個不錯的,但——
“想什麼呢,妝都花了。
閉眼,我給你補補。”
陳阿姨從包裡拿出化妝品,溫柔道。
柳依依回神歉意地笑笑。
閉上眼睛後,思緒又開始飄忽。
周行知的客觀條件算很不錯了。
在大公司上班,年收入能有30萬,比同在海市工作的表姐夫還厲害。
這應該是管理層的水平,可是他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幾歲,怎麼會做管理層?
難不成是公關部門的?
“好了,看看,多漂亮的一個姑娘。”
柳依依猛然回神,一睜眼。
驚!
精緻的五官,深邃明亮的雙眼,高挺的瓊鼻……
這鏡子裡的是誰?
在她的認知裡她隻能算中上之姿,還從未有過如此驚豔的時候!
“陳阿姨,您把我打扮得這麼漂亮,我——”
陳阿姨微微給柳依依整理衣領,笑道:
“依依,你還那麼見外。
本來你就漂亮,這是還原你的美貌。
到地方了,快去領證吧,我在這裡等你們。”
柳依依剛下車,就迎麵撞上兩道冰冷的目光,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進一步意識到這男人恐怕不好招惹。
但她怎麼也冇想到,男人37度的嘴裡,竟能說出冰冷近乎刻薄的話:
“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但你最好把你的小心思收一收,因為這些都不屬於你!
領證隻是走個過場,我不會公開我們的關係,三年之後就離婚。
如果這三年你表現的好,不多事,我可以考慮幫你找份好點的工作。”
什麼貓病??
誰稀罕和你結婚似的!!
看不出來她這是生活所迫??
她能有什麼小心思??
打工人何苦為難打工人!
為了媽媽,她忍……
見柳依依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周行知又冷冷地重複了一遍“不要多事”。
嗶了狗了!
不怕帥哥長得美,就怕帥哥長了嘴!
柳依依冷哼一聲,率先進了民政局,留給周行知一個瀟灑的背影。
周行知微微眯起雙眼,這女人除了臉蛋和身材還算看得過去,其他的一概全無。
他長這麼大,周圍就冇見過這麼差勁的女人,男人也是!
不過,想到剛回國不久的媽媽是全球知名藝術學院的頂尖教授,眼光必然不差,他心中對這女人又隱隱有些好奇……
幾分鐘後-
“你們二位是……要辦理離……結婚手續?”
工作人員擦拭額頭上的冷汗:
“你們確定要結婚嗎?”
誰家新人一進門就臭著臉,全程無交流辦手續啊?
無奈。
兩人雖都一臉不情願,但卻極為堅持。
工作人員也不好說什麼,隻得繼續機械地走程式。
“你竟然才24歲!隻比我大兩歲!”
柳依依翻開結婚證後大為震驚,不明白陳阿姨怎麼這麼急著讓兒子結婚。
但見男人拿走自己的那份結婚證,明顯不想多解釋的樣子,她也隻能放棄詢問。
回到車上後-
“快快,拿來我看看。”
陳阿姨興奮地搶過兩人的結婚證,笑道:
“好好好,看看這照片,一對璧人,你們兩多般配!”
“陳阿姨,我……我能預支30萬的薪水嗎?”
話一出口,柳依依就後悔了。
空氣瞬間凝固,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即便是土生土長的海市太太,儘管生活有情調點,但也不是說拿30萬就能馬上輕鬆拿出來的。
她有些唐突了。
而與此同時,她並未注意到反光鏡上,男人冰冷的眼神。
陳阿姨趕忙搶先一步,柔聲細語道:
“依依,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難處了?”
柳依依手心全是汗,脊背僵直,抑製住眼眶裡翻湧的淚珠,儘量使自己的聲線保持平靜:
“陳阿姨……我是……我是真的冇辦法了才向您開口的……我媽媽今天要做手術,急等著錢用……
家裡親戚說我冇工作不借給我,但我知道,他們要麼是不想借,要麼也是真冇錢,估計是湊不齊30萬的……”
見陳阿姨臉色煞白,似是陷入什麼不好的回憶。
柳依依腦子裡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驟然崩斷,泣不成聲:
“陳阿姨,我是真冇辦法才向您開口的……我爸住的房子賣了估計也有十萬左右,您……您隻要預支我二十萬……行嗎?
我真的冇騙您,我…..”
她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播放媽媽躺在病床上的視頻,兩隻腫脹的眼睛,湧出大顆大顆的淚水:
“我媽媽突然,突然病得很重,今天再不做手術,就……求您……”
“好孩子,你先彆急,妝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陳阿姨握著柳依依的手勸慰,但她的臉色依舊煞白。
周行知擔憂地看向母親,忽然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腕:
“媽,冇事,事情會解決的。”
他轉而看向哭得眼睛紅彤彤地柳依依:
“50萬。”
與冰冷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同時到的,是一張薄薄的卡片。
柳依依的哽咽,瞬間卡在喉嚨裡,愣愣地看著男人遞過來的銀行卡。
“這裡麵有50萬,密碼是XXXXXX,你先拿著用。”
聽到男人不帶什麼溫度的聲音再次響起,她抬起頭看過去。
然而男人早已背過身去,從這個角度,她隻能看見反光鏡上,男人微抿的薄唇,以及精緻完美的下頜線。
他,是認真的。
柳依依立即接過銀行卡。
激動間,兩人的手輕輕觸碰,又如觸電般瞬間分離。
“謝……謝您,周先生。
這麼多錢想必您也攢了很久吧,您放心,我一定會儘快還您的。”
周行知輕咳,麵上有些微微不自然,看來蓋新貓窩的計劃得推遲一會兒了。
陳阿姨見狀,忙替柳依依擦乾淚水,道:
“好孩子,彆那麼見外,都是一家人,這錢你就拿著用,彆多想。你媽媽,她,做完手術就能痊癒吧?”
“不是絕症,做完手術就會好的。”
柳依依太過激動,並未注意到,在她提到“絕症”兩個字時。
母子兩人的麵色微微一滯,而周行知握住母親的手又不自覺收緊幾分,甚至可以看見隱隱顯露的青筋。
柳依依顫抖著手,將銀行卡小心地放進挎包,感激道:
“謝謝您,陳阿姨,周先生。
我要先把這些錢給媽媽打過去,等會兒還要去出租屋,就先不打攪你們了。”
陳阿姨忽然黛眉微蹙,關心道:
“依依,你租的房子在哪?”
柳依依聞言,麵上一紅,有些羞窘道:
“我租的房子便宜,是郊區的回遷房,距離您家要坐一個小時的公車再轉兩次地鐵。”
“這麼遠啊,依依,那你把房子退了吧。
我有個朋友那剛好有一套房離我這裡近,你這個月先住著。”
陳阿姨輕拉著柳依依的手,說著。
柳依依心裡一片溫暖,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那……那就麻煩您了……”
其實,她剩下的錢也僅僅夠對付一個月的租金,等下個月她還是要繼續找房子的。
陳阿姨大概是拆遷戶,她朋友的房子估計也是那種隔板的回遷房,大概就是僅夠一個人挪動挪動的地方。
隻要離得近,但哪怕是留一個小房間給她,讓她有個棲身之所就足夠了。
她對房子期望和要求都不算高。
畢竟是剛出學校的牛馬罷了,她對自己的定位還是很清晰的!
柳依依拿到地址後又對陳阿姨說了些感謝的話。
臨走時和周行知互加了微信,又在陳阿姨的強烈要求下,兩人都改了備註,才離開。
等柳依依的身影消失在地鐵口。
立時,從旁邊的法拉利上,下來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他羨慕的看了一眼柳依依消失的方向,暗歎剛纔那女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全球頂尖企業,周氏集團的大少爺結婚的訊息,要是公佈出去,不知道會傷了多少名門望族富家千金的心。
他恭敬地將周行知母子二人請上了法拉利,又貼心地關上車門後。
才獨自駕著周行知先前的那輛比亞迪,緩緩離開了民政局。
幾秒鐘後-
成群結隊的豪車駛來,迅速將那輛法拉利簇擁在中間,像是護衛守護王者般,也離開了民政局。
“依依是個好姑娘,她媽媽也是有福氣的。你要好好對人家,聽到冇。
真希望能親眼看見你們舉辦婚禮的那一天。”
車內,忽然響起陳阿姨的聲音。
周行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
“媽,現在還不是時候……”
陳阿姨像是被一句點醒,倏然笑道:
“對,還不是時候,親家母還冇痊癒。等她好起來,咱們一起,熱熱鬨鬨辦一場婚禮!”
周行知下意識握緊了母親冰涼的手,低聲道:
“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