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忘了,舅舅舅媽是怎麼死的?”
表姐關舒悲憤的神情,責怪的詰問讓他雙眼猛地一睜,後背冒出一片冷汗。
夜晚的風寒涼,從半開的窗戶飄進來,幽暗的房間隻留幾縷月光,安靜的落針可聞。
蘇承柯覺得有些口乾舌燥,正欲轉身下樓,忽然聽到模模糊糊的說話聲。
他下意識走向聲源處,影音室的門留了條縫隙,冇有開燈,但電視螢幕的光隱約透了出來,靠著椅背的纖細背影一動不動,似乎正看的入迷。
原來是電視的聲音。
釋出會一結束,他就被大小姐調回來。因為接手了宋二叔的職務,她比之前更加忙碌,兩人忙到幾乎碰不上麵。
蘇承柯輕輕推開門走進去,手還冇落到肩膀上,就被柔軟的手一把扣住。
他嚇了一跳,她冷沉銳利的目光見是他便軟和下來,重新閉上眼。
“明早的航班,彆遲到了。”
“是,大小姐。”
他應著,從櫃子裡拿出毯子蓋在她身上,電視裡正播放到一對夫婦破產後出車禍雙雙身亡的現場。
場景似曾相識,蘇承柯就像被人定在原地,直直盯著螢幕裡淒慘絕望的一幕。
他甚至還看到角落裡同樣有個嚎啕大哭的小男孩。
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驀地低頭,大小姐眼神漆黑,幽幽的望著他。
他呼吸一滯。
她抬手一揮,電視自動關閉,空間陷入黑暗和寂靜中。
沉默許久,就在他快要繃不住情緒的時候,大小姐冷冷淡淡的聲音打破了壓抑的氣氛。
“回去吧,今晚我睡這裡。”
話落,燈亮起,蘇承柯本能地閉了閉眼,點點頭,轉身離開。
宋語檀盯著他的背影,直到門合上那一刻,他都冇有看向她,眼神反而一直落在地上。
有些繃緊的心絃悄然一鬆,她以為,他會趁機殺了她。
畢竟他接近她彆有目的,如今她正好給了這個機會,他卻冇動手。
一夜無眠。
蘇承柯走出房門的時候,正好碰上傭人從影音室出來。
看來她已經出門。
從高空往下望去,整座城市顯得渺小無比,就連作為地標的最高建築都隻能看到頂上的一點光亮。
這次的合作對象是個笑麵虎,擅長鑽語言漏洞。由於事先瞭解過,蘇承柯見麵前做足了功課,跟對方溝通過程非常專心嚴謹,贏得了客戶的讚賞,最終達成了合作。
“蘇先生年輕有為,我很欣賞!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有什麼難處,都可以聯絡我。”
看來提前做背調的不止他。
“謝謝康先生。”
“對了,她是項目總負責人,你可以和她對接,我還有點事情,先走了。”
康先生招招手,一個看起來初出茅廬的小姑娘走了過來,陽光開朗,熱情地要和蘇承柯握手。
“您好!蘇先生,我叫溫瑤,很高興認識你!”
“您好,溫瑤。”
禮貌握半手,一起送康先生上車離開後,溫瑤問。
“有時間一起喝杯咖啡嗎?”
“抱歉,等會有個會議要參加,後續問題我會另外找時間。”
“好吧,我們加個聯絡方式。”
頭像是青春洋溢的大頭照,和她本人一樣,第一印象便令人親近,心生好感。
“回頭見!蘇先生。”
溫瑤笑著擺擺手轉身,馬尾搖搖晃晃,整個人燦爛的像個小太陽。
這姑娘應該靠譜吧?
不怪蘇承柯多疑,他見過太多類似的新人,狀態飽滿,態度滿分,但是業務生疏糟糕到讓人抓狂,偏偏又不好過於苛責。
很快溫瑤就用實際行動推翻所有對她能力的質疑。
過程非常順暢,甚至提前收到成果,令雙方都很滿意,大小姐在電話裡也表達了欣賞。
“這姑娘不錯,你也可以挖過來。”
溫瑤看著遞到麵前的宋氏副總宋語檀的名片時,驚訝了一下。
“啊!是傳說中的宋大小姐嗎?我知道她!”
蘇承柯迷惑了一秒,手裡的名片已經被拿走。
“還在國外留學的時候,我就聽過大小姐的名號,隻不過她冇抬出自己宋氏千金的身份,我還是升職後才知道。”
“大小姐在國外,很有名?”
“你不知道?”
溫瑤更驚訝了,隨即理解的點點頭。
“也是,雖然你一直跟在她身邊,大多處理的都是與宋氏相關的業務。你一定想不到,D國最大的一家金融公司風順就是她的。”
“風順?”
他聽說過,勢頭很強勁,穩紮穩打。
“訊息還是我不小心知道的,你可彆告訴彆人啊!我想大小姐應該不想讓人知道,不然現在也不會隻是宋氏的副總。”
見她很珍視的把名片放進包包裡,蘇承柯不太能理解,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
他們才認識一個星期。
“你要回去了吧?幫我跟大小姐問個好啊!”
“是,明天早上。”
第二天早上八點。
當蘇承柯尋找自己座位的時候,一道熟悉的女聲響起。
“嗨!這麼巧!”
更巧的是兩人還是同一排。
“我是臨時出差,想不到跟你一個航班。”
蘇承柯禮貌微笑,巧合的好像故意的,可是溫瑤的神態不像說謊。
短程航班很快抵達。
“蘇特助,我來接你。”
長相端正,很有精氣神的年輕男人走到蘇承柯麵前笑道。
是之前跟著大小姐的助理小宇。
溫瑤的公司也派了人接,和他是不同方向。
“蘇先生,再見。”
“再見。”
剛坐上車,蘇承柯才發現大小姐也在。
“大小姐。”
“嗯。”
一路沉默,隻有大小姐偶爾敲擊鍵盤的聲音。
“大小姐,合作很順利。”
“嗯。”
蘇承柯垂眸看著那檯筆記本,過了好一會,安靜的車廂裡突然響起咕嚕聲,讓人不禁有些尷尬。
隻見筆記本被小手合上,宋語檀開口。
“小宇,先去吃飯。”
“是,大小姐。”
車子拐了個彎,很快來到一傢俬房菜館前。
“辛苦了,今天你休息。”
安撫的拍拍他的頭,等他們下了車,大小姐拿過車鑰匙坐到駕駛座,驅車揚長而去。
“蘇特助,大小姐說公司報銷,我們快去吃飯吧!一會我送您回去。”
蘇承柯想說點什麼,口袋裡手機振動,螢幕顯示是表姐的來電。
“抱歉,我接個電話。”
蘇承柯接起,對麵是表姐沙啞的聲音。
“小柯,你今天有空嗎?我想看看你。”
自從爸媽去世後,表姐關舒是除他以外最傷心難過的人,黃鶯般的嗓子硬生生哭壞了。
“有的,我現在和同事吃飯,一會過去找你。”
“不用了,到你朋友的茶館見麵吧,我在那裡等你。”
掛掉電話,小宇正好出來找他。
“蘇哥,我點好了快來吃飯吧,正好也餓了。”
茶館。
天空突然下起淅淅瀝瀝的雨,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痕,關舒捧著熱茶,看著窗外的景色出神,整個人透著一股破碎感。
蘇承柯撐著傘踏進茶館,還未坐下,關舒沙啞的聲音響起。
“五年了,小柯。”
秀美的五官,柔弱的氣質,那雙藏著江南水霧般動人的眼睛帶著點點悲傷,脆弱的讓人心生不忍。
“我知道,姐。”
“六歲那年,親生父母離婚,一向意見不合的他們難得統一了一次,全都不要我,甚至我連書包都帶不走,隻能躲在垃圾桶邊哭,餓了找垃圾吃,渴了去公園噴泉接水喝。”
關舒抿了口茶,繼續道。
“我永遠記得那天,舅舅舅媽帶著你開開心心的在公園玩,你不小心撞到我,一直跟我道歉,舅媽一眼就看出我是誰,心疼的直掉眼淚,溫暖的懷抱我到死都會記得。”
也許是想起什麼,關舒已經哽咽的說不下去了。
“姐,彆太難過,保重身體。”
蘇承柯眸光複雜,遞上一張紙巾。他時常覺得關舒比他更像是爸媽的親生孩子。
她捂臉低泣,身形瘦削,好像比之前又清減了些。
慢慢平複好情緒,關舒眼睛紅腫,勉強笑道。
“抱歉,小柯,我隻是想知道你過的好不好。一個人好不容易擁有一些東西,如果又失去,總是難以釋懷,甚至成為一生的執念。”
“姐,我過得挺好,以後會常去看你。”
分開五年,算上這次,竟然才見了兩次麵。
關舒搖搖頭。
“如果不方便也沒關係,隻是你離開後從冇主動聯絡過我。我隻剩下你一個親人了。”
雨停了,街上開始有行人走動。一身黑色休閒裝的男人收起傘,緩慢朝茶館走過來。
蘇承柯拎起茶壺,給杯子加滿,拿起第三個杯子。
“追憶往事隻會徒增傷懷。姐,要珍惜眼前人。”
剛斟上熱茶,男人已經走到桌前,給關舒披上薄外套。
“下過雨有些冷,彆著涼了。”
“姐夫。”
男人眉眼鋒利,專注的看著關舒,對蘇承柯的問候點了點頭。
“小柯,這些年我一直冇放棄,等有眉目了會立刻打給你。”
關舒說完站起身,越過男人伸出的手離開茶館。
“姐夫,姐姐一時執拗,等她想開了就好。”
“冇事,我願意等。”
留下六個字,男人拿著她撇下的外套跟了上去,不遠不近護在身後,像個忠誠的騎士,無怨無悔。
蘇承柯彷彿看見自己跟大小姐的距離,那些看似親密的時刻,其實限製在一定的範圍之外。
她從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從不讓他僭越一步。
蘇承柯摩挲著杯壁色彩鮮豔的花紋,雨後陽光投射進玻璃窗,攀上他的臉,卻照不進晦暗不明的眼眸裡。
他很早就知道那件事,也一直瞞著關舒,所以這些年不管她怎麼找都找不到一丁點苗頭。
那麼她的眉目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