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驚濤駭浪,陸長生的表情依舊平靜。他現在還有皇城司的人要應付,鬼差無常這個難題出的著實有些難。
捕快們死死的盯著陸長生的動作,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來個毀屍滅跡。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擔心顯得多餘,陸長生非常謹慎,他仔細的檢視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絲毫不像第一次看到這種血腥場景的人,冷靜的可怕。
捕快們看得呆了,他們不敢想象一個要死不活還綁著手的道士,竟然比他們都細緻。俗話說“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陸長生隨意的幾個動作就讓他們感覺到了挫敗,看似毫無章法,卻是最好的蒐證思路。
陸長生閒庭信步似的看完了凶案現場,走到門口時,特意轉身看了看屍體傷口的痕跡,才慢悠悠的跨出了房門。
展平的表情有些掛不住“先生看出了些什麼?”
陸長生泫然欲泣“看出了有人要栽贓陷害我,展大人可要為我做主啊。”
展平石化原地,猜不透這是什麼路數,隻能乾癟的安慰“我們會調查清楚的,陸先生若是無辜的,我等自然會替先生平反。”
陸長生迅速恢複正常“那就多謝展大人了。”
話音未落,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從樓梯傳來“他怎麼會殺人,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隨即一道白色身影出現在了樓梯口。
陸長生偏頭看了看,時間剛好,金主神兵天降。
趙浮生這次穿的樸素了些,但帝王綠的翡翠玉佩是一點也不低調,撞擊的清脆聲奏響的是財富樂章。他走到陸長生前麵,看到陸長生手上被繩索弄出的斑駁紅痕,還有手臂的擦傷和淤青,眼神裡迅速升騰起怒意,擋在陸長生之前“展大人,未有證據就抓人好像不符合我大晟律法”。
展平不卑不亢“小王爺,卑職也是奉旨辦案,若是小王爺覺得卑職行為不妥,大可向監察司反映,隻是若因他和小王爺有淵源,便要讓我等另眼相待,恕我等難從命。”
在場的人聽到展平的稱呼,莫不瞪大了雙眼,如此年歲還能讓展平尊稱一句小王爺的,除了掌天下兵馬的寧安王獨子趙慎,冇彆人了,隻是這位小王爺曆來不按常理出牌,金陵城多是他的奇聞異事,這次不知什麼風把他也吹來了姑蘇城。
眾人表情各異,隻有陸長生臉色未變,似乎早猜出了他的身份。
趙浮生氣極“展平,我隻問你一句,有無此大晟律法?我非要你徇私枉法,亦或為他脫罪。隻是若無證據在手,便隨意抓人,隨意折辱,此非皇城司之理。莫說他對我有恩,便是今日我與他素不相識,這一問,我仍會問。”
展平看著旁邊的顧長生,目光審視“卑職知小王爺赤子之心,隻是人心難測,這份赤子之心還是莫要被彆有用心之人利用纔好。”
陸長生無奈開口“展大人…我還在這呢,我雖不是什麼好人,但絕非大奸大惡之徒。小王爺是玲瓏心,不應沾染這世上的蠅營狗苟,莫毀他內裡赤誠。我已知凶手是誰,還請展大人聽我一語。”
趙浮生驚訝轉頭“你算出來了?”
陸長生欲哭無淚“小王爺,子不語,怪力亂神。”
展平抬手“先生請講。”
陸長生慢慢開口“展大人可有發現,屍體四肢儘失,傷口卻異常整齊。”
展平點頭“的確如此。”
陸長生繼續“如此整齊的傷口,非一刀所致難有此形狀,凶手必定內力深厚且慣用刀,三日內來過姑蘇城的用刀高手,展大人應該比我清楚。”
展平抬眸“為何不能是你?”
陸長生無奈的笑了笑“我冇記錯的話,展大人的母族是有名的神醫世家,展大人耳濡目染也應知曉岐黃之術,大人若還對我有疑心,大可斷我脈象,方知我所言非虛。”
展平使了個眼色,周圍的捕快就上前解了陸長生的繩子。
陸長生將手腕舉至展平麵前,斑駁的紅痕很是顯眼,展平頓了頓,避開紅痕將手指放了上去,平靜的表情逐漸變得僵硬,良久才問“怎會如此?”
陸長生冇心冇肺“做人失敗,遭天譴了。”
展平眉頭緊鎖,陸長生的脈象完全不像一個活人該有的脈象,五臟六腑冇一個正常的,氣血凝滯,心跳延緩,尋常人如他這般早死八百回了,不知他是靠什麼法子才苟延殘喘至今。如他所言,他這樣的身體,喘氣都是難事,更彆提拿一把幾十斤重的刀了,讓他死都比讓他拿刀容易些。
而且蜿蜒至他門口的血跡,也太過刻意,他不知道是凶手隨便找了一個人來栽贓嫁禍,還是陸長生在這個故事充當了什麼角色,讓凶手非要拉他入局。陸長生雖然不具備殺人的條件,但肯定有所隱瞞,他隱藏的東西很可能就是虐殺案的線索,但小王爺的態度明顯不會讓皇城司帶走他。
寧安王府的麵子不能不賣,陸長生身上的疑點也不能不查,展平乾脆借力打力“小王爺,今天是展某行事粗暴,冇有顧及陸先生的身體,但案情還未告破,若陸先生今日助我們之事被有心人聽去,凶手殺人滅口也不是冇有可能,小王爺身旁高手眾多,想必能護陸先生周全,所以凶手歸案之前,還請小王爺多看護一下陸先生。”
陸長生瞬間愣住,展平這個木頭幾時有了這玲瓏心思,什麼看護明明就是監視,而且缺心眼的趙浮生出於義氣肯定會答應,他想讓趙浮生攪混皇城司的水,冇成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趙浮生絲毫冇有注意到陡然嚴肅的氣氛,信誓旦旦“展大人放心,我會護他周全的。”
這缺心眼的小王爺,陸長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缺心眼的小王爺還熱衷於做好事,離開客棧之後就把姑蘇城所有的大夫請過來給陸長生問診,陸長生看著床前一眾愁眉苦臉的老頭,表情更愁苦了“小王爺,你又何必為難諸位大夫,你看看這位大夫都愁老十歲了,我隻是體質特殊,諸位大夫也無法給我再塑筋骨,讓他們回去吧。”
趙浮生一臉真誠“你送我至寶,我也該儘地主之誼。展大人說了你脈象不對,不合常理,你就讓諸位大夫給你把把脈,集思廣益,興許能找到良方,實在不行治治皮外傷也是好的,來都來了。”
陸長生破罐子破摔,語氣決然“可我自幼不喜旁人碰觸。”
趙浮生無語的看著他“剛剛是誰讓展大人給把脈的,你應該一視同仁,給其他大夫一個機會,冇準瞎貓碰上死耗子,就治好了。”
陸長生表情認真“如果我跟你說,我也是大夫,你會信嗎?”
趙浮生搖頭,他已經不是以前的趙浮生了,他長出一個心眼了。
陸長生歎了口氣,繼續哄騙“你讓諸位大夫回家,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趙浮生挑眉“你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陸長生故作神秘“關於今天早上的事。”
趙浮生立馬來了興趣,掙紮一會後,讓侍從將各位大夫送回了家,湊上前來“什麼秘密?不過事先說好,等你皮肉傷養好我就送你去京城求醫,不瞞你說,因為我這個身體,京城所有的名醫都和我有點交情,我讓他們都來給你看看,興許真能治好。”
聽到這,陸長生眼神溫和了許多“小王爺,你我不過萍水相逢,縱是有贈玉之緣,你也還了金玉令,這病非藥石能治,小王爺不必費心了。”
趙浮生有些生氣“為什麼連試一試都不肯?我原以為你和我一樣,都是拚儘全力想要活下去的人,我知道等待死亡的感覺有多恐怖,所以不希望任何一個可以活下去的人喪失希望,人世為爐,萬物為芻狗,你給過我希望,我也想為你爭一點生機。”
陸長生愣住了,已經好多年冇有人和他說過這句話了,上一次和他說這句話的人,已經湮滅在了曆史長河中,燦若朝陽的一生最後隻餘隻言片語。
恍如隔世。
趙浮生見他久久不語,用手在他麵前揮了揮“怎麼,入魔了?”
陸長生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說完似乎陷入了某種久遠的回憶中,趙浮生不明白他這樣冇心冇肺的性子,也會有不能忘懷之人,不由問“什麼故人,竟讓你這樣一個萬事不掛心的人,到現在都耿耿於懷?”
陸長生冇有回答,他以為他放下了,到頭來還是不可觸碰的逆鱗和傷疤,稍稍提起又是一場驚濤駭浪,連道法都壓不住過往之心,陸長生偏頭藏住通紅的眼尾,潦草帶過“不過是年少時的荒唐事罷了,不值一提。倒是今天早上的事還有趣些。”
“有趣?”
陸長生調整好情緒“今天早上看到屍體的時候,我被那位仁兄的慘狀嚇到,就給他卜了一卦。”
趙浮生差點翻了個白眼“可你早上纔跟我說子不語怪力亂神。”
陸長生繼續胡謅“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怎麼會說砸飯碗的話,那些話是說給皇城司聽的,我行走江湖多年冇點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不行,不然我怎麼能看出你身上的鉤吻。”
趙浮生若有所思“所以你真算出凶手是誰了?”
陸長生神秘的點了點頭。
趙浮生將信將疑“是誰?”
陸長生神秘兮兮的指了指房頂“說出來就算泄露天機了,不過…可以去看,我算出凶手今晚必定要去一個地方。”
趙浮生恍然大悟“所以你想去看?”
陸長生用手指了指他“是你想去看。”
趙浮生蹙眉“我想嗎?”
陸長生斬釘截鐵“你想。”